撰文：Nina Bambysheva，福布斯
编译：Luffy，Foresight News
加密货币金融家们出现在十字花园城堡或许有些违和。这座占地 25 英亩的 「美好年代」 风格别墅坐落于山坡，俯瞰着戛纳湾。但在 6 月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，Robinhood 包下了这座因在希区柯克电影《捉贼记》中出镜而闻名的传奇庄园，举办了一场名为「To Catch a Token」的加密主题盛会 —— 这场活动由常住蔚蓝海岸的 Robinhood 加密业务负责人 Johann Kerbrat 策划。
盛会开场颇具电影感：一段视频中，Robinhood 联合创始人兼 CEO Vlad Tenev 驾驶着一辆 1962 年款午夜蓝捷豹 E-Type 敞篷车沿滨海大道行驶，致敬《捉贼记》中 Cary Grant 的经典出场。视频结束后，Tenev 真人登场 —— 身着 Tom Ford 白色细条纹西装，系着黑白条纹领巾，手持绿色公文包 —— 迎接 300 多位受邀嘉宾，其中包括以太坊创始人 Vitalik Buterin，以及摩根大通、万事达、Stripe 等金融巨头的高管。
这场 「戏剧化」 的亮相并非无的放矢。Robinhood 股价已达每股 111 美元，创下历史新高，较去年上涨 384%，市值飙升至近 980 亿美元，跻身全球最具价值的 250 家公司之列。2024 年，Robinhood 利润达 14 亿美元，营收近 30 亿美元，管理资产 2550 亿美元，过去一年净存款增长率达 44%。按活跃或非零资金账户数计算，Robinhood 以 2600 万账户快速追赶嘉信理财（3700 万），规模是摩根士丹利旗下 E-Trade 的 3 倍、美林证券的 6 倍。Tenev 的个人财富一年内增长 6 倍，达到 61 亿美元。
Vlad Tenev 封面照，Guerin Blask 为《福布斯》拍摄
这位 38 岁的 CEO 始终处于忙碌状态。5 月下旬，他在拉斯维加斯向 3.5 万名比特币支持者宣讲，加密货币将如何通过 「代币化」 进一步颠覆全球金融 ，即将股票、债券、房地产等资产转化为可在区块链网络 24/7 交易的数字代币。随后，他奔赴坦帕参加注册投资顾问大会，几周后又现身 Robinhood 位于曼哈顿的豪华办公室，发表年度股东讲话。「本周在纽约，然后去法国，再去英国，」 他快速报出行程，接着列举了 Robinhood 在美国、欧洲、亚洲的十几处办公室，「每年至少得去每个办公室一次，而且它们还在不断增加。」
尽管 Tenev 有着少年气的外表，发型和山羊胡让人想起 Errol Flynn 在 1938 年饰演的罗宾汉，如今他的谈吐却俨然一位成熟的大型金融集团 CEO。这家从全球金融危机和 「占领华尔街」 运动余波中崛起的新兴经纪公司已 「长大成人」，它想成为 「数字原生代」 的一站式金融服务商 —— 这代人更习惯数字化交易。据 Cerulli Associates 数据，未来 20 年，他们将继承约 124 万亿美元资产，其中大部分来自婴儿潮一代的父母。
在法国庄园那场 「精心设计」 的亮相前一周，Tenev 解释了 Robinhood 这类活动的用意：「新产品推出速度很快，这是向世界展示我们在做什么的好方式。我们得想清楚每场活动要传递的故事，这也能极大激励团队。」
这场城堡盛会是 Robinhood 首次举办国际加密主题活动，发布了多项重磅消息：7 月起，Robinhood 允许欧洲用户交易基于区块链的 「股票代币」—— 这是一种无投票权衍生品，追踪数百只美国股票和 ETF，包括 SpaceX、OpenAI 等未上市的科技巨头。交易将免佣金，每周 5 天 24 小时不间断。针对美国用户，Robinhood 开放加密货币质押，即将以太坊、Solana 等加密资产锁定在区块链网络以获取收益。6 月，Robinhood 以 2 亿美元收购卢森堡加密交易所 Bitstamp，为欧洲用户解锁了比特币、以太坊的永续期货交易。而支撑这一切的，是 Robinhood 正在自行构建的区块链。
「我们行业正处于关键转折点，」 Tenev 对着正在里维埃拉消暑的 VIP 们说，「我们有机会向世界证明一直以来的信念：加密货币远不止是投机资产，它有潜力成为全球金融体系的支柱。我们希望将这种可能性变为必然。」
要理解 Tenev 的 「雄心」，不妨先回顾一下 Robinhood 动荡的过往。2013 年，斯坦福物理与数学毕业生 Tenev 和联合创始人 Baiju Bhatt 看到了颠覆性的机会。毕业后，两人为大型对冲基金开发高频交易软件，亲眼目睹这些基金对交易量的巨大需求。而习惯在嘉信理财、富达、美林等券商支付 10-25 美元 / 笔佣金的散户，可能成为巨大的交易量来源。于是，他们打造了一款面向新手的移动交易 APP，取消账户最低限额和佣金，因为他们知道对冲基金会为执行散户订单付费。他们以 「民主化投资」 为口号推广这款零佣金平台，上线时的热度堪比爆款游戏。
Robinhood 上线前，苹果应用商店的后部名单就已接近 100 万人。到 2019 年 9 月，嘉信理财、E-Trade、富达、TD Ameritrade（2020 年被嘉信收购）等老牌券商纷纷取消佣金，让这家新兴公司的模式成为行业新标准。
然而，胜利并未持续太久。2021 年初，受疫情封锁和政府的经济刺激政策推动，APP 交易量激增，却在 「游戏驿站（GameStop）模因股狂潮」 中引发监管风暴。在 Reddit 论坛 WallStreetBets 的推动下，游戏驿站股价飙升，似乎完全无视其惨淡的基本面。这种前所未有的波动引发了 Robinhood 清算所的巨额抵押金要求，迫使 Tenev 暂停平台上的该股买入操作。随之而来的是用户愤怒、公众指责和国会质询，其中还包括一名年轻 Robinhood 期权交易者自杀的相关问题。
但这场风波 暴露了美国股票交易的过时、不透明和低效，反而让 Tenev 一直在思考的想法变得清晰：「我们真的能把股票放到区块链上吗？我相信它的价值在于让股票实现全天候交易。」
Robinhood 最初试图通过与西棕榈滩的 Blue Ocean 等另类交易平台合作延长交易时间，以革新传统系统，但这些努力碰壁了。「我没意识到改变这些核心基础设施有多难，因为太多东西依赖它们。可能我当时有点天真，」 Tenev 承认。
与此同时，他的加密业务负责人 Kerbrat 在探索其他实现路径。由于拜登政府时期美国监管机构对数字资产持谨慎态度，团队将实验搬到了已有明确规则的欧洲。「有时，从零开始搭建新基础设施更容易。我们相信这项技术能适配任何司法管辖区，假以时日，我们能让它在全球落地，」 Tenev 说，他知道随着全球数百万投资者开始像交易 Meme 币一样交易美国股票，他利润丰厚的交易量机器可能会呈指数级增长。
在 Kerbrat 深耕欧洲代币化业务时，Robinhood 在其他领域也在重塑自我。2024 年 3 月，如今身家 67 亿美元的 Bhatt（2020 年已卸任联合 CEO）退出公司，投身太空太阳能领域。尽管游戏驿站事件引发的用户诉讼仍未了结，Tenev 却忙着推出一系列新产品：个人退休账户（IRA）、高收益储蓄账户、返现 3% 的信用卡（候补名单达 300 万人）、按需现金交付的私人银行服务，以及此前仅机构投资者可使用的复杂期权工具。用 Cantor Fitzgerald 董事总经理 Brett Knoblauch 的话说，把 Robinhood 变成了 「一个能交易任何东西的捕鼠器」。
这种密集发布节奏与设计者本人的步调一致。这位保加利亚出生的 CEO 在反思时摊开手掌，做了个 「无奈」 的手势：「我就是醒来工作、吃饭、锻炼、睡觉。我妻子不喜欢我这么说，但我其实更愿意把工作融入私人生活。」
Tenev 说，在 Robinhood 爆发式增长期间，他没完全预料到 「可及性交易」 与创业精神的深度共鸣。去年在迈阿密的一场私人活动中，公司顶级用户不仅有自学成才的日内交易者，还有小企业主和初创公司创始人，这些人对待市场的态度，和他们创办公司时的 「DIY 精神」 如出一辙。他认为，这种强烈的独立冲动是 Robinhood 真正的 「护城河」：「企业家不相信其他专家能为自己打理事务，他们喜欢自己摸索。」 Robinhood 就是为他们设计的，一个无需 「守门人」、可自主管理资金的控制面板。
Tenev 计划分三个 「阶段」 主导下一代投资者。首先，赢得活跃交易者市场，从 Robinhood 当前的强劲业绩来看，投资回报立竿见影。中期（约 5 年），覆盖用户的全部资金需求，从信用卡到加密货币、抵押贷款和 IRA。最后，打造全球第一的金融生态系统，其支柱可能是 Robinhood 的区块链。Tenev 在准备次日的股东大会时说：「规模将比前两个阶段大得多。机会开始时很慢，但会随时间复利增长。」
代币化或许是 Robinhood 的长期目标，但其核心加密业务已是一股强大的力量。2024 年，Robinhood 加密相关收入达 6.26 亿美元，较前一年的 1.35 亿美元大幅增长，占总交易收入的三分之一以上。2025 年一季度，加密相关收入已达 2.52 亿美元。「他们现在正在美国抢占 Coinbase 的市场份额，」 加密风投公司 Dragonfly 普通合伙人 Rob Hadick 说。Cantor Fitzgerald 的 Knoblauch 指出，2025 年 5 月，Robinhood 加密交易量环比激增 36%，而 Coinbase 则出现下滑。他承认，Coinbase 仍占据机构市场，「他们的服务更广泛，且有托管业务」，但 Robinhood 6 月完成对 Bitstamp 的收购后，获得了 5000 个机构账户，以及在欧洲和亚洲的牌照。
Tenev 和 Kerbrat 特坚称，Robinhood 的模式与 Coinbase 等加密交易所根本不同。「这个行业总有人跟你说这个（区块链）比那个有优势，却忘了最终要考虑终端用户。我们不想为了谈论技术而构建一项技术，我们想做人们日常能用、且能看到相比传统金融系统更好的东西，」 Kerbrat 说。
Ribbit Capital 创始人 Micky Malka 是 Robinhood、Coinbase 及其欧洲竞争对手 Revolut 的早期投资者，他认为纠结于 Coinbase 与 Robinhood 的竞争目光太短浅：「对我来说，未来十年的问题是它们能从老牌机构那里夺走多少市场份额，而不是彼此争斗。」
Knoblauch 估计，Robinhood 管理的 2550 亿美元资产，将在 7 年内赶上盈透证券（客户资产 6650 亿美元），接下来是嘉信理财。他表示，Robinhood 已连续 14 个月抢占其市场份额。
Tenev 也在认真推进多元化。老版 Robinhood 曾因过度依赖 「订单流支付」（PFOF）遭受批评，这种模式依赖大量交易量和华尔街最激进的对冲基金。如今，交易仍占收入的 56%（低于 2021 年的 77%），但据 Needham & Company 董事总经理 John Todaro 称，Robinhood 有 10 条业务线有望在两年内各产生逾 1 亿美元收入。
以 Robinhood Gold 为例。这项最初每月 5 美元或每年 50 美元的高级服务，提供保证金交易、专业研究和额外余额收益，如今已成为 Tenev 强大订阅模式的核心。当前福利包括：经纪现金 4% 的收益率、最高 1000 美元的免息保证金贷款，以及 IRA 缴费 3% 的匹配额度。新推出的 「Robinhood Gold 信用卡」（所有消费返现 3%）已向首批 20 万客户发放。「如果黄金会员达 1500 万，订阅收入将接近 10 亿美元。这让一个周期性很强的业务有了经常性收入，进而 多元化整体收入基础，」 Knoblauch 说。
还有 Robinhood Strategies。这款 Tenev 推出的 「人机混合」 智能投顾产品，瞄准摩根士丹利、美林等老牌公司占据的 60 万亿美元美国财富管理市场。年管理费 0.25%，黄金会员封顶 250 美元，客户可获得由算法管理、人工监督再平衡的股票和 ETF 定制组合。自 3 月推出以来，这个颠覆性平台已吸纳 3.5 亿美元资金。
Tenev 将其公司开发新产品的方法描述为科学的，即授权 Robinhood 内部的小团队与客户一起测试假设，客户会在社交网络上对其举措提供即时反馈。
「很多公司只会看外界在做什么然后模仿，算是一种竞争性对标。我们推出产品或新功能，是因为我们喜欢摸索，」 Tenev 说。Robinhood 最近推出的住房抵押贷款 ——30 年期固定利率 6.1%， 过户成本减免 500 美元 ——是该公司从 6 月份开始秘密进行线上试点的成果。「这在社交媒体上炸开了锅。后来我在推文中承认我们在做试点，那可能是我今年最火的推文之一。」
Tenev 在欧洲推进的代币化计划有点像 「登月工程」。 欧洲已采纳许多美国国会仍在争论的加密规则，成了他们的 「实验室」。「我们在欧洲做的实验是：如果完全在加密货币轨道上重建 Robinhood，会是什么样子？然后我们会总结利弊，把这个欧盟版 APP 的精华带到美国和全球，」 他说。
目前，股票代币化规模还很小。瑞士 Backed Finance 旗下的 xStocks 已将 60 多只上市股票（包括苹果、亚马逊等知名企业）代币化，在 Kraken、Bybit 等大型加密交易所交易，但其日交易量不足 1000 万美元。结构性问题不少：这些代币是由链下资产支持的衍生品，这意味着常规公司行为（如股息、股票拆分，或周末休市时可能发生的其他事情）可能打乱抵押品计算，引发意外清算。
「必须有做市商承担这种风险，而当市场休市时，他们该如何对冲？如果要承担风险，他们就得扩大点差，向用户收取高额费用，」Dragonfly 的 Hadick 说，「目前链下基础设施不完善，链上产品也不成熟…… 我担心这些初期产品最终会变成『哑弹』。」
但这并未阻止其他人入局。6 月，Winklevoss 兄弟的 Gemini 为欧盟用户推出了 Strategy 股票的代币化交易。Coinbase 据悉正寻求 SEC 批准提供代币化股票，就连管理 12.5 万亿美元资产的贝莱德 CEO Larry Fink 也在敦促 SEC 批准股票和债券的代币化。Robinhood 走得更远：除了股票，它还在将私有公司代币化，并已宣布对 OpenAI 和 SpaceX 的股票进行代币化，两者当前估值均超 3000 亿美元。OpenAI 已公开否认 Robinhood 的产品，强调这些代币未获公司授权或认可。「没有创始人希望自己的股权在链上流通，被陌生持有者持有，」 Hadick 警告。
面对质疑者，Tenev 已是经验丰富的 「老兵」。「目前确实还有点『粗糙』，」 他承认，「我觉得经纪商不想让我们轻易把他们的股票『拉出来』。但如果它变成了自主托管，会发生什么？当你能够代币化并自主托管时，你就可以独立于经纪商的基础设施—— 就像你能在 MetaMask、Robinhood 或 Coinbase 上使用加密钱包一样，未来你能通过任何界面无缝持有股票，并在几乎所有场景下交易。」
这正是 Tenev 痴迷于让 Robinhood 成为年轻用户 「唯一金融工具」的原因。在零售金融服务领域，「惯性」 的力量仅次于复利。用户本质上是 「粘性」 的，但 Tenev 知道，随着数万亿美元婴儿潮一代资产传承给数字原生后代，富达、嘉信、美林等金融巨头正变得脆弱。事实上，他认为最大的竞争对手不是 Coinbase 或富达，而是 Anthropic、OpenAI 这类公司：「它们动作最快，做的事情也最有趣。不过要说 ChatGPT 会颠覆金融业，还为时过早。」
Robinhood 早期投资者 Malka（Tenev 称其为导师，据《福布斯》估计，其公司已从这笔投资中获利超 50 亿美元）是 Tenev 的 「铁杆粉丝」：「Robinhood 的领导者还不到 40 岁，极度『AI 原生』，懂 AI 的未来，懂代币化，而且能把这两个策略结合起来，没几个人能做到。我们正迎来金钱‘互联网时刻’的曙光 —— 全球任何人都能投资同一款产品。信贷审批会更完善，贷款会更便宜。所有这些都会实现。」
Tenev 相信，Robinhood 最终将部署 AI 代理，复制并优化高净值家族办公室的服务，把「家族办公室装进你的口袋」。
AI 在 Tenev 的愿景中如此核心，这位前数学博士候选人最近还联合创立了 AI 初创公司 Harmonic 并担任董事长，与曾领导自动驾驶公司 Helm.ai 的计算机科学家 Tudor Achim 共同运营。7 月，Harmonic 在 B 轮融资中获凯鹏华盈、Paradigm、红杉资本 1 亿美元投资，估值达 8.75 亿美元。这个 「数学超级智能」 实验室正在构建一个高级推理引擎，「保证准确性，消除幻觉」—— 在 AI 与金钱交织的时代，这无疑是个有用的功能。
「如果能在移动 APP 上解决黎曼假设，或其他重大千禧年难题，那会很神奇，」 Tenev 若有所思地说，「我不想只是旁观，而是希望能积极参与。」
